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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Chapter.20(1) 各自為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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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運的打擊總比想象來得快。噩耗如石窖壁面橫生的側刀,了無征兆斬斷人的希冀。

林林總總的刑事案件,助我們看清種種險惡人心,於是莫不稱快,用最狠毒的話語唾棄背離神明的惡人。只是,有些人寧可這些蔽而不發,至少可以維持他們平靜生活的假象。

他們說,莉迪亞這幾天以淚洗面。若淚水能積澱成河,這條河流的深度大概能漫過桌面。

負責告示欄的老人暗嘆這是個多事的年頭,幾周的時間張貼公告的陰霾聊勝往年。歇了幾日的報童又逮到商機,四處吆喝。

蘇格蘭警場的調查報告席卷報刊的第一版,“重大少女拐騙團夥案告破”的字樣,赫然醒目。百二十人的名字羅列在下,與希澤給的紙條份毫無差,除了沒有刊印主事者名單。

對外公文詳細交待了團夥的詐騙手段,凡親歷者都能從字裏行間回想起彼時虛假的歡愉。被害人名單即使不公開,周圍人也能曉得。

據說班府這幾日訪客不斷。

自馬裏多德帶走韋翰,拉斯菲爾蒂等沒有再收到修奈澤爾或者希澤的進一步消息。那四五個家喻戶曉的權貴,命運如何,也不得而知。

只是拉斯菲爾蒂想,連名字都不讓見光的人,性命多半是堪憂的。

三天後才知道,修奈澤爾進城了。女王對此事極度重視。

曼格菲斯的人們私下裏議論,這個夏天女王重視的事情太多,不知道蒼老的身體是否吃得消。其實那些人更想說的是,她生了兩個不肖子,為了自己的權益,完全不考慮母親。

然而這樣的不肖子落在皇家,反倒無可厚非。

絕對的權力,絕對的腐化。

這期間莉迪亞在姐妹陪同下去探望過韋翰,韋翰不肯見她。在看守所裏又哭又鬧,最後是被警員架上馬車強行送離。

有人說韋翰終於良心發現有了愧疚,也有人認為事情敗露他已懶於應付。

或許都有,或許都沒有。

或許他只是單純地不想見她。

莉迪亞在家裏一哭二鬧三上吊,心煩的父母姐妹到後來也不搭理她。這種做作的事情,少了觀眾也沒有意義。很快,她自己放棄尋死。

如果事情就此結束,未嘗不圓滿。

五天後,各地首府受命移交囚犯。當天午夜,各地巡夜的警員都發現倒在驛站的屍體。百二十具,沒有遺漏,死得悄無聲息。

究竟是怎樣恐怖的勢力,才能在短短一天中完成布局、執行、撤退的周全規劃。消息遍傳,人們聞風喪膽。局中人卻心知肚明,是誰的手筆應了素來好武陰狠的名號。

百二十個可憐人,至死都不知自己是死在重不曾露面的雇主手中。

那些人的命運,在修奈澤爾開始這項調查之初,誰都有所預料。誰都不肯說破,自欺欺人地互相安慰,上天不會如此無情。

無情的是天,還是他們?

修奈澤爾秘回諾蘭,女王下令徹查,要求調查卷宗一概一式兩份,分存於蘇格蘭警場支局與當地司法大臣署。

更大的風暴,在人們尚沈浸於悲痛震愕中時,由暗轉明。

***

事發之後,警署全面戒嚴,暫時禁止探訪,出入必須出示相關證件。

莉迪亞和母親設想中的公然抗議,廢止娘胎。熱情不減的二人,愈挫愈勇,打點衣裳便往曼格菲斯花園去。伊麗莎白、簡姐妹怕母女惹出亂子,一並跟著。

散步歸來的拉斯菲爾蒂四人遠遠聽到客廳裏吵吵嚷嚷,不等管家來報已心中有數。同行多年,彼此的能耐了如指掌。巴茨壓根不提班府的太太小姐,卻道起坐間裏瑟曼薩殿下候著。

這位深居簡出的王女遠道而來,顯然不會是閑來無事。加之以巧合的時機,不難猜到她終由某種原因入了世。

主人一行目不斜視穿堂而過,班府訪客目瞪口呆之中,獨有脫下手套的拉斯菲爾蒂折返。

“你們就是這樣接待客人?”積怨良久,伊麗莎白的口氣有些沖。

“若是不喜歡,你可以不來。”

當屢見不鮮的冷言嘲諷剝去華文潤色,刺骨的尖刻終究無所適從。

簡楞了楞,制住張口欲辯的妹妹,緩緩道:“你知道的,警場既不容許進入,又給不出說法,而韋翰一死對莉迪亞打擊太大,真擔心她染上什麽惡疾。哦,可憐的莉迪亞,年紀輕輕就要守寡。”

“女王陛下非常重視此事,警場方面在盡力調查。韋翰先生通過詐騙的手段誘使令妹成婚,按照倫敦不成文的習俗,認為婚姻無效。也就是說,令妹若不願意,可以不用為他守寡。”

想到小女兒不必穿沈悶的黑衣服,班納特太太的臉上顯現出無法掩飾的興奮。

拉斯菲爾蒂眼中的嘲弄一閃而過,緊接道:“如有最新進展,我們會派人通知諸位。”起身之際,心領神會的巴茨送客出門。

與客廳中壓抑的氛圍相似,起坐間裏微妙一派。

男人齊齊望向拉斯菲爾蒂的視線裏,夾雜著不忍、猶豫等覆雜情緒。手邊的咖啡都已見底,大概是聊到尷尬話題,唯能沈默以對。

瑟曼薩舒了一口氣,說不清是如釋重負還是喟然長嘆。她對拉斯菲爾蒂說,她始終不相信善解人意的兒子會造反,在倫敦城裏與修奈澤爾談這被封為禁忌的話題,對方卻肯定地告訴她,是陰謀。看波爾希思等的神情,顯然聽過一遍。

一度震驚朝野的四王子格裏爾的謀反,從修奈澤爾口中吐出只剩“陰謀”二字,多年後覓得共鳴的瑟曼薩如何不激動。他卻不肯再往下說,意猶未盡的她想到修奈澤爾心腹的拉斯菲爾蒂等。

事件的真相,是她此行的目的,也是她方才向波爾希思等詢問的。

然而誰都心知肚明,引得瑟曼薩到此處的正是修奈澤爾本人。所有話都從他一人嘴裏說出,便不那樣可信,所以他欲擒故縱,因為明知心心念念著亡兒的瑟曼薩,不可能放過這大抵是唯一一個靠近真相的機會。

波爾希思等面露難色,終究於心不忍。將一個思亡過度的可憐女子拖入這不見底的渾水,便是他們這種良心少得可憐的人,也難以自安。

只是,修奈澤爾想做的事,又怎麽能不做到。

拉斯菲爾蒂苦笑。

“夫人,四殿下落得如此下場,的確與二殿下不無關系。”瑟曼薩的眼睛亮了,波爾希思等的眼色黯淡了。她猶兀自講述著那樁與她無關的、悲哀的故事。

總有一個人要去做那惡人。

***

與凱厄司交惡不是近些年起的浪頭,早在建國之初,因於關稅、航線、市場、地界等問題,兩方面爭吵不斷,動輒陳兵邊界。摩擦接連,卻也從未生過戰事。直到十年之前,阿恩諾耶就任凱厄司國主。

作為一個城邦聯合國家,凱厄司下隸大小城池數目逾百,而近百年來的政權無外乎由三主城把持。高藍民主,浮脫寬厚,墨棉強硬。新國主阿恩諾耶,自墨棉城主位應選上任,兩國之間相對穩定的平衡再度打破。

阿恩諾耶其人是出名的好戰分子,然而能一舉問鼎國主,終究不是有勇無謀之輩。不列顛國內,修奈澤爾少年英名蓋過所有王弟,伊萊亞一怒之下請奏往邊地練兵。屯兵約哲姆的時段,阿恩諾耶用了些手段聯絡上他。

兩人都是崇武之人,想來頗有話題。而伊萊亞畢竟王子出身,賣國求榮並非起先便有的念頭。許是修奈澤爾的風頭太盛,許是利益熏心決念放手一搏,使他最終與阿恩諾耶越走越近。

女王放心不下伊萊亞沖動的性子,調任格裏爾往約哲姆共督軍事。一年半的時間不長,卻足夠格裏爾發現他們的陰謀。心地善良的他大抵自小沒有防人之心,苦口婆心勸哥哥不能背仁棄義。

伊萊亞本也掙紮,經人推說愈發舉棋不定,找阿恩諾耶對峙。政壇裏跌打爬滾練就的精明,並非孩子能比肩。無論格裏爾還是伊萊亞,終究太年輕。阿恩諾耶察覺事態有變,不動聲色為自己開脫同時,威嚴恐嚇伊萊亞事情敗露的結果。

害怕一死的伊萊亞,下決心對付弟弟。連環精妙的布局不乏阿恩諾耶的手筆。從最初的排斥到後來的親密無間,伊萊亞態度的迅速轉變令格裏爾隱隱不安。他留下一封信,記載了所知的一切,貼身攜帶。

賀壽的隊伍被大軍迎接,領兵的是修奈澤爾本人,格裏爾知道所有的猜度變成了事實。所以當修奈澤爾驅馬近前,他只能悄指衣袋,苦笑蒼涼:“我並沒有謀反。”修奈澤爾拔劍,親手將他刺死,為的不過五秒的接近,換他藏於衣袋裏的一紙書信。

然後他知道了一切。

縱然拉斯菲爾蒂能夠平靜地講完,瑟曼薩悲切難耐。當話止音消,她已泣不成聲。

費德裏低嘆一聲,他早知會是這樣的結果,早知這其中勾心鬥角引來的無辜死亡,會叫這貴婦撕心裂肺。

更可悲的是,此情此景恰是修奈澤爾想要。

他要她悲痛、要她仇恨,這樣的她才會不顧一切地助他一臂之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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